说到闻名天下的西湖龙井茶,不能不提到北宋高僧辩才,因为龙井山种茶正是始于辩才,后人是以尊其为“龙井茶鼻祖”。当时还有著名的“龙井三贤”,指的就是辩才、两任杭州知府赵抃(音biàn)和大文学家苏轼(苏东坡)。他们在杭州西湖凤篁岭上龙井寺中以茶会友的故事,一直被后人传为佳话,亦使龙井寺、龙井茶逐渐名扬天下。本篇主要说说辩才与苏东坡的故事。
辩才的修行与神迹
辩才(1011—1091),俗家姓徐,名元净,字无象,临安於潜县(今杭州於潜镇)人。其祖辈乐善好施,常常助人为乐。相传,辩才出生时,有外乡人路过其家,指着他家的房子说:“这里有佳气郁郁上腾,当生奇男子。”待他出生后,家人发现他的左肩上有肉隆起,好似出家人所穿的袈裟丝带,八十一天后才消失。他的伯祖父感叹道:“这是宿世沙门的特征啊。”因此让其终生事佛,而八十一天预示着他的命数,辩才去世时正好八十一岁。
累世为僧人的辩才这一世天资聪颖。他十岁出家,每次见到讲堂,他就说:“我愿登堂说法度人。”十六岁受戒,十八岁时他来到杭州上天竺寺,在慈云大师门下学习。他日夜精勤修行,没几年就成为了慈云的高足,传承天台宗。慈云圆寂后,他又师从明智韶法师。
在此期间,辩才法师曾梦见与其弟子元素进入一个叫妙乐的佛寺,看见一个僧人,法师问道:“这不是荆溪尊者制《法华文句记》的所在吗?”僧人说“是”。法师又以想看尊者遗像为由,来到了佛寺的东阁,看见一梵僧趺坐不动,容貌甚伟,并对法师说:“我是你过去的师父,你当对我行礼。”法师遂行礼。辩才的梦一下子就醒了,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梦中的梵僧的弟子。
在名师的指点下和凭借前世的积淀,辩才的道行愈高,遂在吴越地区传播佛法,并名震吴越。吴越人视之为得道高僧,对待他如同奉养父母。二十五岁时,宋神宗听闻了他的德行,特恩赐紫衣袈裟,并赐法号“辩才”。此后,他代明智韶师讲法长达十五年之久。
后来,杭州知州秦溱邀请辩才到大悲宝阁院任住持,前后又是十年。在那里,他“严设纪律,犯者秋毫皆斥去”,信徒们都很敬畏他。
嘉佑末年(1063),杭州知州沈遘以上天竺寺住持智月法师之邀,聘请辩才入山住持,并上请朝廷,以教易禅,朝廷恩准,赐改寺名为“灵感观音院”。辩才回到上天竺寺后,信徒众多,人们“遂凿山增室,几至万础, 重楼杰观,冠于浙西”。期间,名流雅士也纷纷慕名前来。
辩才六十岁那年,杭州太守无择因为谗言被下狱,辩才也因铸钟之事受波及,但在被捕期间他神态自若,还撰写书籍。
辩才六十六岁时,有个叫文捷的僧人因贪图天竺寺的财富,就依仗当朝权贵吕惠卿将其驱逐到下天竺寺,他神色淡然,不以为意。但文捷并不满足,仍想将其驱逐到於潜县。而文捷在上天竺寺时,吴越人大为不悦,“施者不至,就连岩石草木也为之索然”。其后,文捷事败,辩才重新回到上天竺寺继续任住持,善男信女“不督而集,山中百物,皆若有喜色”。
对此,苏东坡作《闻辩才法师复归上天竺以诗戏问》一诗相贺。诗中说:“道人出山去,山色如死灰。白云不解笑,青松有余哀。忽闻道人归,鸟语山容开。神光出宝髻,法雨洗浮埃。想见南北山,花发前后台。”而与辩才交往颇多的赵抃也赞道:“师去天竺,山空鬼哭。天竺师归,道场光辉。”
六十九时,辩才主动离去,归隐于龙井山中的龙井寺。时人说:“天竺辩才法师以智者教传四十年,学者如归,四方风靡,于是晦者明、窒者通,大小之机无不遂者。”归隐期间,他曾应杭州太守邓温伯邀请,住持南屏山一年,之后又在灵隐寺讲法。在灵隐寺待了一个多月,辩才在打坐中见到金甲神跪在身前说:“师于此无缘,不宜久住。”因此复归龙井寺,直至八十一岁时圆寂。在龙井寺,辩才除了修行,还煮茶论道,吟诗作赋,与苏东坡、秦观(少游)、杨杰(无为)、赵抃(清献)、释参寥等名士交游,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岁月。
辩才一生修行多有神迹显现,以下是一些例子。六十六时,秀州(今嘉兴市)一带发生瘟疫,他曾施咒水以救众生。
苏东坡的次子苏迨自出生后就体弱多病,到了四岁都不能行走,多方求医也不见效。辩才知晓后,让苏迨“于观音前剃落,权寄缁褐”,并亲自为其摩顶祝之。没过多久,苏迨就能正常行走了。闻者无不震惊。为此,苏东坡作诗表示谢意,诗中有“我有长头儿,角颊峙犀玉。四岁不知行,抱负烦背腹。师来为摩顶,起走趁奔鹿”之句。
有个姓季的布衣,喜欢就佛理辩论,并想跟从辩才出家。苏东坡出于怜悯之心,就向辩才提及,但还未提到此人的名字,法师就坚决拒绝了,似乎已知晓他的为人。
秀州嘉兴令陶彖,有个儿子得了魅疾(注:狐蛊惑所致的一种精神错乱病),形色笑语,与常人都不同。陶彖十分担忧,乃高价请巫祝驱邪,但还是没有办法治愈。恰好辩才因事来到秀州,素闻其名的陶彖马上前来拜见,并告知其子受一女鬼调笑后得病的经过,辩才遂前往其家,为女鬼念咒后,嘉兴令的儿子就正常了。
越州(绍兴)诸暨陈氏女子“得心疾,漫不知人”,父母带来见辩才法师,“警以微言,醒然而悟。”
一次,辩才与僧熙仲一起吃饭,熙仲居然看见辩才大师眉宇之间“有光如萤,遽起揽之,得舍利”,辩才告诉他不要讲与他人,否则“不知者将以妄疑我”。从此以后,经常可以在他起卧处得之,足见他道行之高。
在其圆寂前,辩才谢绝访客,不再进食,并进入禅室静坐。他召来常与其往来的僧人道潜,告诉他:“我修行已成,如果这样连续七日没有外魔横冲,右胁吉祥而逝,那我的心愿就满足了。”到第五日,辩才以偈告众,与大家作别。到第七天,如其所言,辩才圆寂。
辩才与苏东坡的方外之交
辩才是修佛之人,苏轼也是信佛之人,二人的方外之交千古流传。辩才与大文豪苏东坡的首次相遇是在1073年,当时后者到杭州任通判(相当于副市长)。苏轼时年三十六岁,比辩才小二十六岁。
苏东坡初次去上天竺寺拜见辩才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但因辩才出去讲法而错过。久等不到,他只好悻悻而归,临走前,他挥笔在堂壁上写下七绝一首:“不辞清晓叩松扉,却值支公久不归。山鸟不鸣天欲雪,卷廉惟见白云飞。”后人在苏东坡当时立雪处建造了一座“雪坡亭”。
此后,辩才不仅帮助苏东坡解决了其次子不能行走的问题,二人还因情趣相投、心灵契合成为莫逆之交。按照苏东坡的说法就是他们“道眼相照之外,缘契冥符”。
在龙井山狮子峰与上天竺之间有一条“苏子岭”,原名梯子岭,因苏东坡与辩才交游“尝夷游于此”而改名。
1089年,苏东坡二度来杭州出任知州。闲暇之余,他常去龙井寺中与辩才等人煮茗论道、和诗对联。一日,辩才与苏东坡在窗前闲坐,辩才因言窗前两棵松树昨日因狂风折断,得一联云“龙枝已逐风雷变,减却虚窗半日凉”,苏东坡对以下联道“天爱禅心圆且洁,故添明月伴清光”。
苏东坡对于辩才的诗文造诣十分赞赏,说他“平生不学作诗”,但其诗“如风吹水,自成文理”,并自谦的说自己与参寥的诗是“如巧人织绣耳”。
当时的僧人守一在《龙井方圆庵记》中写到,因为访客太多,辩才曾立下一个清规张贴于龙井寺内:“山僧老矣,精神衰惫,不能趋承。谨以二则预告:殿上闲话,最久不过三炷香;山门送客,最远不过虎溪。垂顾大人,伏乞相谅。”虎溪即龙井水流下的一条小溪,因溪中有巨石如伏虎,故名。
一次,苏东坡来访,两人谈得十分高兴。辩才在送别时,两人还是谈个不停,不知不觉中就过了虎溪桥,到了风篁岭下。左右吃惊地说:“远公已经走过虎溪了!”辩才这才觉察,笑着说:“杜子美(杜甫)不是说‘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流’吗?”
为纪念这段佳话,此后,溪上的小桥改名为“过溪”,辩才还在山岭上造了一间亭子,名曰“过溪亭”,亦称“二老亭”。建成后,辩才作《龙井新亭初成诗呈府帅苏翰林》诗一首,诗中有“过溪虽犯戒,兹意亦风流;自惟日老病,当期安养游;愿公归庙堂,用慰天下忧”之佳句。
东坡亦赋诗和之,对辩才之风大加赞赏,对双方的情谊倍加珍视,诗中说“去如龙出山,雷雨卷潭湫。来如珠还浦,鱼鳖争骈头。”“我比陶令愧,师为远公优。送我还过溪,溪水当逆流。”“聊使此山人,永记二老游。大千在掌握,宁有离别忧。”
辩才身材颀长,外表清瘦,因常年修行,颇有点仙风道骨。苏东坡诗中赞道“瘦长如鹳鹄。不知修何行,碧眼照山谷。见之自清凉,洗尽烦恼毒”。
后来,苏东坡离开杭州后,还常常给辩才写信致意,询问其身体并嘱咐他“惟千万保爱”,字里行间流露出思念和关爱之情,足见两人情谊之深。
元佑五年(1090)初,辩才八十大寿时,苏东坡等诸多名流前去祝寿。彼时“道俗相庆,施千袈裟,饭千僧,七日而罢”。
次年九月,辩才圆寂。苏东坡闻听后叹息不已,并作偈祭奠:“虽大法师,自戒定通。律无持破,垢净皆空。讲无辩讷,事理皆融。如不动山,如常撞钟,如一月水,如万窍风。八十一年,生虽有终。遇物而应,施则无穷。”
苏东坡与辩才的心灵契合之交焉知不是前世种的善因?@*#
参考资料:
苏辙《辩才法师塔碑》
释守一《龙井方圆庵记》
《西湖高僧事略》
释念常《佛祖通载》
《龙井见闻录》
《咸淳临安志》
责任编辑:李婧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