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餐桌前总摆着一盘雪里红、一小碟辣椒。雪里红简单的炒上蒜末;辣椒切小段被油裹着油亮、油亮的,旁边拌有几个黑黑的豆豉,几粒蒜末。这两道都不是我们家三姊弟的“菜”,但那雪里红的呛味,辣椒的香辣,却是童年里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雪里红是父亲亲手料理,辣椒也是父亲的独门秘方。每每家里来人作客,尝过这两道菜的大人,总是赞誉有加。这时,父亲总会送上自己的独门辣椒,然后开心的分享他的秘方:在玻璃容器里,扑上一层切好小段的辣椒,然后再铺一层糖、一层豆豉、一层蒜末。再一层辣椒、一层糖、一层豆豉、一层蒜末……,最后再淋上些许沙拉油、些许麻油、些许酱油,就完成啦。
客人带走辣椒、记下食谱,宾主尽欢。这样的情景,不断上演。但一直到我离家,直到父亲离世,我都不曾尝过这两道父亲独有的滋味。其实我也曾懊恼为何不尝尝呢?也许就是一种莫名的习惯使然吧。
多年后,有一回到山中的朋友家作客,朋友的丈夫摘下自家种的长年菜,接着双手像洗衣般,不断亲揉着翠绿的叶片,慢慢的,空气中弥漫越来越浓的呛味,这时朋友丈夫的脸,早已布满鼻涕与眼泪。朋友将揉过、呈墨绿色的菜叶,加上蒜末下油锅,然后端上餐桌,啊,这是我熟悉的滋味啊!“雪里红”。
从此,只要冬天到朋友家作客,一定指名这道菜。这苦里带些甜的呛味,是思念父亲最好的滋味。
有一回逛菜摊,老板拿起一小包鲜红的辣椒,大声吆喝:盛产的朝天椒,又香、又辣,三包五十元。一时兴起的我,马上买下。
回家后,先将辣椒洗净、晾干,然后切成小段,再备上蒜末、糖、豆豉。找出干净的玻璃罐,这时,父亲熟悉的声音回荡了起来:一层糖、一层豆豉、一层蒜末……,再淋上沙拉油、麻油、酱油……
我摒息的、慢慢的进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动作,眼泪也慢慢地滑了下来……我看见了父亲那熟悉又温暖的笑容……
半年后,打开玻璃罐,没想到这熟悉的气味,竟是如此美味,从此这也成了我餐桌前不可或缺的一盘。
一天,朋友来家里用餐,她突然惊喜的说:这辣椒好香啊。这时,我起身再回到餐桌,送上一瓶未开封的辣椒,“送你!这是我父亲的独家秘方喔,食谱很简单喔,只要一层糖、一层豆豉、一层蒜末……,再淋上沙拉油、麻油、酱油……”
那天,宾主尽欢。
有人说,在外地品尝家乡美食可以一解乡愁,而我却在熟悉的气味里,找到思念的窗口。@*
责任编辑:方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