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文君
父亲告诉我,人要往高处走,看远一点,不能只在低处看生活里的刺,要看开来。他说:“生活遭遇磨难,不丢人。谁没有磨难?谁的成长是容易的呢?心要大、要明亮,这样的人能抓住快乐。”(fotolia)
上海是我的生息之地,十岁之前我没有去过外埠(外地),把对世界对故土的模糊的爱全部落定在这里。
其实上海不是我的故乡,我母亲是上海人,说一口纯正的上海话,父亲来自北方,结识了母亲后他决定留下,入上海户籍。
作为一家之主,父亲的外乡习性并未影响这个家庭的主流,因为母亲在主持家政,家里雕花的三门大橱、五斗橱、茶几、三五牌台钟、景德镇餐具,全部按她的喜好购置,窗前的帘子、床上的床幔也是素色小花的,透出一股洋气的审美和趣味,一看就是上海派。
但父亲对我的影响深广,除了教我阅读和识人,还用北方人的宽容和洒脱,性格上的茁壮和游子的忧伤,让身处大都市的我,能从市民文化的羁绊中脱颖而出,看到了多样的人生风景。
记得我小时候,跟在父亲身后去探望沂蒙山下的姑妈,父亲对我说:“一个人,心一定要大,不能只在低处看生活里的刺,要看开来,那样才能装下幸福和安宁。”
姑妈是父亲的亲姊姊,听说青春年少的时候,她身材轻盈,眼睛像泉水一般清澈,做事利索。我祖母在父亲婴儿期即已去世,祖父在东北做事,姑妈从七八岁起悉心照料失去母爱的父亲。
父亲十七八岁时执意去当兵。姑妈不舍得他吃苦,终日哭泣,可拦不下来。几年后,姑妈成亲了,生下一个病童,家庭又遭变故,好强的她觉得憋屈,终日郁郁寡欢。
父亲牵挂姑妈,经常寄药品回去。去看姑妈的日子里,父亲常带我爬山,走很多绕着大山的路,看高大的乔木、缠绕的藤蔓。登上很高的山了,再远眺村庄,视野格外开阔、优美。
父亲告诉我,人要往高处走,看远一点,不能只在低处看生活里的刺,要看开来。他说:“生活遭遇磨难,不丢人。谁没有磨难?谁的成长是容易的呢?心要大、要明亮,这样的人能抓住快乐。”
夜里,围着火炉一起聊天,父亲和姑妈回忆起童年的美好和天真。年少的时候姑妈是快乐的、贪玩的,喜欢假扮强盗追赶小伙伴。这些小事父亲和姑妈都记得,只是初心明亮、单纯的姑妈,却在不经意中遗失了快乐的本性!
父亲对我说:“我想回到小时候,重新把你笑咪咪的姑妈找回来。”
离开家乡的那天,姑妈来送行,她仍是悲伤的,不言语,仿佛一只甲虫藏在甲壳之下。分别后的翌年,姑妈病故,直到今天我想起她都会有深深的疼惜。
事隔几十年,我写作《我的石头心爸爸》时,父亲也已作古,但在我梦里,他的人格魅力弥足珍贵,依旧幻化成一个长着粗糙手,怀着细腻情感的巨人。
我之前出版的书,大多是小说,这次用随笔的笔调……其实不管是什么体裁, 只是在用文字表达内心的途中,找一个亲切的叙述方式而已。◇
(文苑)
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