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仙传说（八）

话说这个杜孙自从梦得宝剑，学会挥剑斩妄念之后，道行已是不可同日而语。那老道也频频在梦中说话，教他如何穿墙过壁、凌空飞行、瞬间移行等术类的手法，杜孙越来越得心应手。

杜孙又自制一把木剑，外出时背在身后，而这把木剑竟然与梦中的宝剑身神合一，成了一把杜孙可以意念指挥、飞上窜下的神器。那神器慢慢泛出淡淡的黄光，已非凡品，可削铁如泥，又有灵性，得懂杜孙心意，又像护法神器，邪物靠近时会发出嗡嗡的震动响声。

然而，杜孙的法术越来越高，那修炼的境界却始终无法更上一层，也就这么再过了七十个年头。那年，杜孙其实已经百岁老人了，但外表看来仍像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容光焕发、体态轻盈，一点也没老态。

那一夜，老道又在梦里现身，说了四个字：“南方云游”。这个云游可不是一般的游山玩水那么轻松，老道告诫他不可使用法术，不偷、不抢、不骗，不做邪妄之事，不存非分之想，不可泄露天机，凡此种种数十条，云游十年之后再回洞里。岂知这番谆谆的告诫，竟成了老道最后的临别赠言了，此为后话。

当时，正好处于东晋末年，南北朝刘宋开国皇帝刘裕声势鹊起之时，也正是田园诗人陶渊明写下《归去来兮辞》、辞去彭泽令之际，那时的时局依然动荡、官场依旧腐败，那年渊明正好年过四旬，刚好与杜孙外表的年纪相当。而当时的泰山为北魏管辖，但北魏道武帝刚愎猜疑，大臣人人自危，民间盗贼、宵小时常趁机作乱。

杜孙虽年纪上百，但身形和体力却一点不输年轻汉子。他因不能使用法术，只得将木剑神器留在洞中、告诫其不可妄为，然后只身下山，一路往那江南走去。这时，杜孙虽没使用法器，但却健步如飞，白天日行千里也不疲累，渴时饮水、饿时少食即可，夜里大多闭目静修，与洞中修炼无异，也算克己自律。

为了解决这十年的生活开销，杜孙这一路上不辞辛苦，什么苦力的活儿都肯干，什么修桥、筑堤、运粮、驾车的差事也干了不少，加上省吃节用，两年下来手头渐渐宽裕了。然后拎着简单的包袱一路南下，最后来到了彭泽县境。

杜孙听闻人说陶渊明县令不为五斗米折腰，上任八十五天即辞官，不免啧啧称奇，心想这人也是性情中人，应该好生拜会拜会。

于是，这杜孙寻到了渊明隐居的僻静之处，毛遂自荐说自己是西晋杜预之后。这渊明平日也没什么达官贵人相寻，交往的也都是些性情质朴的乡野之人，而这杜孙看起来就一表人才，绝非俗品，也就毫无戒心地一起搭话了。

这两人都是个性纯真，都是不喜欢官场那套虚假的人，自然意气相投，越说越投机。而这渊明也是才思敏捷，凡事引经据典又顺口成章，杜孙暗自啧啧称奇、大叹不如，心想这官府真的腐败，这么个人才就怎么让他辞官呢？两人从此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无所不谈，从傍晚直谈到隔日鸡鸣竟不觉得疲惫，两人颇有相见恨晚的遗憾。

说着说着，杜孙也刹不住了，一股脑儿地把他西晋末年逃难到泰山，然后在深山之内寻幽探境，以及找到福地洞天的事都说了一遍。这个渊明也是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问：这么说来你已是百岁老人了？然后瞪大双眼、屏息望着。杜孙只得点头，并央求渊明千万别对外说起，但内心着实后悔不该口快、犯了口戒，说了不该说的事。

杜孙在渊明处盘桓两天就辞行了，而这渊明心中也是藏不住秘密，将杜孙的故事改了一些，写成《桃花源记》，这是后话。杜孙与渊明的邂逅也无可厚非，但老道可不这么想，他在定中看到这一幕后只能摇头，长叹一声，两人师徒缘分注定到此为止。

这杜孙只觉得当时不该口快，心中好生懊悔，只盼这十年赶快过去，然后到师父面前忏悔。但这剩下的日子却越来越难挨，路人的白眼、孩童的嘲笑、店家的出言不逊，甚至盘缠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生活又再度陷入困难，只好再沿路寻找苦力差事，一路上有一顿没一顿的，挨饿的日子竟比饱餐的日子还多，就这么日夜苦苦地盼着盼着回洞里的那一天。

十年的时间到了，杜孙急忙飞奔到泰山脚下，为了赶快回洞，他突然忘了老道说不可施展法术的告诫，使用了瞬间移动的手法，千尺台阶一溜烟即刻攀上，又多次腾空飞行来到洞前瀑布。

那得了灵气的木剑法器知道主人回来，高兴地飞奔而出，绕着他的身上转了又转，杜孙也紧抱这木剑不放、耍玩一番，好似久别亲人再度重逢。然而，当杜孙穿过飞瀑时，什么山洞也没了，什么暗香也没有了，就只有厚实的峭壁冰冷冷地伫立着。杜孙这才惊觉已经失去了入洞的机缘，心中无限懊悔。这懊悔之余，杜孙的外貌看似顿时老了十岁，已如五十许人。

几个月的时间，杜孙还在飞瀑前徘徊，希望事情还有转圜。最后一晚他梦到老道说：“你走吧！”于是彻底绝望，怅然若失地离开泰山。

南北朝刘裕在位时，有人目睹杜孙背着木剑游庐山。南梁萧衍为帝时，也有人看到杜孙的身影在黄山。从此以后，民间再也没人看过杜孙了。算算年纪，杜孙至少活了两百多岁，此后是仙逝还是归隐，就无从得知了。那老道据说也有上千岁了，真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而泰山千尺高阶却有重重考验，需得步步为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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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