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宇
达芬奇为米兰公爵设计的史佛札骑马像(Leonardo’s horse),高度接近十公尺,超过历史上所有的骑马青铜像。然而由于浇铸技术的困难和青铜材料不足,仅完成了粘土模型。而该模型也被后来入侵米兰的法国弓箭手当作箭靶破坏了。图片中的马雕塑为后世的续作。(shutterstock)
雷欧纳多·达·芬奇的多才多艺经常为人所乐道,他身兼艺术家、科学家、发明家、音乐家、工程师于一身,是文艺复兴最具代表性的全才人物。不过,多才多艺也可能成为一个缺点。人生有无数的选择,而人的生命有限,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即使天才如达芬奇者,也不一定能掌握得好。我们可以从达芬奇一些生平事迹来看看他怎么对待自己的才华。
《艺术家列传》作者瓦萨利曾记载达·芬奇少年时代的一件事。有个农夫拿了一个圆形盾牌请求达芬奇的父亲把盾牌送到佛罗伦斯绘上文饰,父亲便把盾牌拿去交给了儿子处理。年轻的雷欧纳多便开始思考要如何让盾牌达到震慑敌人的作用?于是他把盾牌带入自己的密室,里面有他收集来的各种虫蛇等奇形动物。为了达到吓人的效果,他把这些昆虫和动物造型结合、变化,还加上了喷火、毒烟等效果,于是盾牌上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恐怖怪兽。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这个盾牌上,到了父亲和农夫都不再催促他的时候,他才完成了作品。当父亲来取回盾牌时,乍见盾牌时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妖怪。达芬奇说﹕“这样的图形放在盾牌上最合适,因为它一定有阻吓敌人的效果。”父亲在赞叹儿子的天分之余,还打起了如意算盘﹕他当然不肯把这个杰作平白送人,便另外买了一个盾牌交给农夫,自己却把儿子的杰作以100金币卖了给一个佛罗伦斯商人。后来这个盾牌又以300金币的代价为米兰公爵所收购。
虽然只是一段轶事,可看出达芬奇从小就具备的认真态度和丰富的创造力。当一件工作来时,他不是仗着自己的才华敷衍应付,而是根据题材的性质,投入大量时间在构思和准备工作,不到理想的程度不罢休。
另一个著名的例子是达芬奇在米兰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创作的《最后的晚餐》。为了重现当时的场景,达芬奇对耶稣时代的生活习惯、餐具进行考证,请教了宗教中的相关学者。意大利作家马提奥·班杰洛的回忆录上对达芬奇创作《最后的晚餐》时期还有这样的描述:“达芬奇习惯于一大早就爬上脚手架,从太阳升起到夜幕低垂,画笔从未离手,甚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有时他三四天不动一笔,面对壁画凝神发呆,一站一、两个小时,对画出的形象审视思考良久。有时候中午时分,烈日当空,我也曾看到他从议会大厦跑出来,直奔修道院,爬上鹰架,为的只是给某个部位添加上一两笔。”这说明了达芬奇当时即使身在他处,脑海中仍然在思索着画面的种种细节。
然而这个追求完美的习惯有时却为人所误解。修道院长经常看达芬奇久久方才动一笔,以为他工作不力而频频到场催促,甚至一状告到史佛札公爵那里。公爵招来艺术家质问,达芬奇不得不解释说,艺术家需要“冥思苦想,完善各种构思”后才能动手实现。目前未完成的部分只剩下耶稣和叛徒犹大的容貌,而物色适合的模特儿需要时日。如果那位院长坚持早日完工,他只好勉为其难以院长的容貌来描绘犹大了。听了这番话,公爵不禁莞尔,而那位修道院长此后也不敢再来干扰达芬奇了。
这幅划时代巨作从构思到完成前后也经过了4年的时间,事实上如果没有那位院长的催促和米兰公爵的关注,还可能会拖延更久。有史学家认为《最后的晚餐》出现后,文艺复兴正式进入了全盛时期,人类的艺术才真正达到成熟。
追求“真实”和“完美”一直是达芬奇的信条,他对工作(特别是他有兴趣的)所投入的心力往往是一般艺术家的数倍。例如为了描写植物,他会从观察植物结构到研究植物生态,再去发现植物生长的自然规律;为了掌握人体结构,达芬奇着手解剖尸体,研究骨胳肌肉和人体动作的关系;但是对生命的好奇心使得他更进一步深入到医学领域,如研究心脏和血液循环的关系,各器官的构造和功能等等,这都是远超过艺术家所需要知道的范围。这是个优点,但也是缺点。由于追根究底的态度和对完美的执著,达芬奇经常过于深入旁枝细节而无法自拔,旷日费时的科学研究往往延误了艺术的创作。而他的艺术创作有时则因为好高骛远,实验性太强而失败,例如工程巨大的《史佛札骑马像》和技法采用不当的壁画《安加里之战》就是。所以达芬奇一生完成的作品少得可怜,许多作品半途而废,这一点使他经常为人诟病,更使他的委托人大伤脑筋。
达芬奇晚年时曾旅居罗马,来自美迪奇家族的教宗里奥十世曾经委派他工作,但是达芬奇接到工作后没有开始起草,反而开始提炼油,并榨取植物汁液作为作品完成后的保护外釉。教宗对达芬奇的行事风格早有耳闻,听说此事时,忍不住批评说﹕“噢!这个人永远完成不了任何事情!哪有人在没动手之前就想着完成后的种种?”于是不再委派达芬奇作任何工作,而宁愿重用后起之秀拉斐尔。
达芬奇还经常突发奇想,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即使到老年还乐此不疲。如瓦萨利的记载,六十多岁的达芬奇在旅居罗马时曾做实验,把粘土变成蜡状物,造出一些会发亮的兽形,据说受风吹时会飞在空中,风停时又落地。达芬奇还在一只活蜥蜴背上,用水银混合物装上一对蜥蜴鳞片拼成的小翼,当蜥蜴走动的时候,背上的翅膀会微微颤动。他还为蜥蜴装上眼睛、角和倒勾,驯养在盒子里,展示给朋友看的时候总能把人家吓得够呛。达芬奇还曾将牛肠刮去脂肪,清理后柔韧得可以握在手中,然后装在房内连上风箱,把牛肠吹得鼓胀起来充满整个房间,把人逼到墙角去。这些似乎不务正业的把戏倒显示了这位旷世天才童心未泯的一面。达芬奇晚年为法国国王法兰西斯一世所器重,成为法国首席宫廷画师。热爱机械的达芬奇为法兰西庆典设计了一只机械狮子,在关键的时候狮子会打开,放出代表法国王权的百合花。
不过达芬奇最后可能很后悔把大量时间花在这些游戏和过多的研究上,没有真正完成神赋予他的艺术使命。据说他在临终前的重病中,曾反复问身边的人:“请告诉我究竟在世界上做了什么有益的事?”他坚信:自己因为“没有在艺术上尽到应尽的力量,所以触怒了神和全人类。”
即使如此,达芬奇仍在艺术发展的关键时期把人类的艺术带入了成熟和完美。达芬奇留给后世的,当然不只是那些少数的作品,人们还从他身上看到了可贵的追求“真实”与追求“完美”的精神,并从他留下的大量文稿中了解了他的思想和创作过程,学到了如何真正地完成一件艺术品。@*#◇
责任编辑:李梅